这位被唤作\"体操小公主\"的姑娘，倒像极了古时缠足的女子——只不过她缠足布换成了绷带，三寸金莲化作了磨出老茧的脚掌。当她在奥运领奖台上连夺双冠时，观众席爆发的喝彩声，竟与二十年前安徽亳州农村的鸡鸣声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。

（二）

邓家的早晨总是从露水未晞时开始。父亲邓杰古将锄头搁在墙角，却把未竟的体育梦种在了儿女身上。六岁的邓琳琳跟着哥哥在体操房打转，活像只误入鹤群的雏雀。教练起初只当她是块\"会移动的背景板\"，直到某日见她悬在杠上，小小的身子绷成一张满弓。

\"这丫头，骨头里淌着倔强。\"教练的评语像枚生锈的图钉，把她的命运钉在了平衡木上。殊不知这评语要用多少血泡来兑现——当城里孩子啃着冰淇淋时，她在数着掌纹里新添的裂痕；当同龄人讨论明星八卦时，她的世界只有器械摩擦的\"吱呀\"声。

（三）

命运这个促狭鬼，总爱在登云梯上抹油。2001年省队选拔赛，她像颗小炮弹般冲进裁判视线，转眼却被一场高烧按在病榻。教练的劝退电话打到家里，父亲捏着听筒的手青筋暴起，却听见病床上传来沙哑的童声：\"我的茧子还没磨够呢。\"

此后两千多个晨昏，国家队的训练馆总有个影子在加练。月光透过天窗，把她的倒影拉得很长，长得仿佛能碰到2008年卡塔尔站的领奖台。那一年，这个\"总在角落自说自话的矮个子姑娘\"，突然成了横扫三块奖牌的\"东方精灵\"。

（四）

退役后的日子，倒比平衡木更教人踉跄。北大的课堂里，她攥着写满音标的笔记本，活像攥着当年缠手的镁粉。英语单词比后空翻更难驯服，裁判手册比高低杠更令人眩晕。最窘迫时，身高137厘米的她站在人堆里，常被误认作迷路的中学生。

谁知造化弄人，当她把全部气力都用在和命运掰手腕时，身体竟悄悄开始二次发育。十公分的生长痛，疼得她满眼泪，却意外撞开了姻缘的门——在英伦的细雨里，同为运动员的顾雪宋递来的伞，终于罩住了这个总在淋雨的姑娘。

（五）

如今站在安徽师大的讲台上，邓琳琳常对学生们说：\"人生就像转体动作，重要的不是起点高低，而是能否在迷失方向时稳住重心。\"阳光穿过窗棂，在她肩头映出斑驳的光影，那分明是岁月给斗士颁发的勋章。

这世上从没有白费的努力，就像体操馆里的镁粉，终会化作照亮前路的星尘。愿每个在暗处咬牙的人，都能如她一般，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，突然触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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